第十三座閣樓

「吶！妳相信有奇蹟嗎？」

你跟我一起躺在河邊的草地上，看著萬里無雲卻有些灰白的天空，你
突然舉起手比出攝影師取景時的手勢，然後這麼問我。

我看不見你的表情，而你的語氣，跟正在說今天天氣很好沒有兩樣。

「我不相信。」我的注意力落在剛剛飛過的，難得一見的小白蝶上。

那時的我，這麼回答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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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分手吧！」電話那頭傳來這麼一句後就掛斷，我們兩年多的交
往最後只剩下五個字。

你的語氣還是一如以往的輕淡，像是在說明天也不會下雨一樣。

那之後你在我的生活裡就此失蹤。

我回撥你的手機，先是關了機，隔天就變成暫停使用，找到你的住處
，房東說一周前退了租，打到你的公司，一個月前早就離職了，我知
道你的老家在台東，你卻從沒有帶我回去過。

問遍所有的朋友，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你去了哪裡，跟我們最要好的阿
泰都紅著眼眶跟我說，連他都找不到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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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愛的你，曾說著愛我的你，究竟去了哪裡？

我沒有大吵大鬧，卻夜夜失眠，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非常理智的一個人
，但就是因為這樣，那樣不明原因的分手方式才讓我完全拒絕接受。

我非常非常想知道到底為什麼，但沒有人可以告訴我，仔細的回想最
近跟你的相處情況，也想不出有什麼不對。

兩天前我空班，你也休假，我們還到漁人碼頭看海看了幾個小時，一
如以往的我叨叨的說著工作上的趣事，你看著海，偶爾投來興味的目
光讓我繼續往下說，或是插幾句你最近也發生了什麼。

然後我們回到我家，一夜狂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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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之前我們常海邊河邊山間四處亂跑，都沒什麼不對，我再往前想。

上周還高高興興的去喝曉雯的喜酒，然後還跟另兩個人約好了下個月
要去台南看裕國的小孩，更早之前我們去了大湖草莓園，但去錯了季
節，過門不入去了六福村，上上個月我們還去了大溪老街。

沒有用沒有用，我還是想不出到底怎麼一回事，怎麼會突如其來的一
通電話，就斷得這麼乾淨。

難道沒有一點留戀嗎？

我給所有的朋友都打了電話，有E-MAIL的就寄E-MAIL，在臉書上不斷
的PO尋找你的文字，請我所有的朋友幫我轉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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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要找到你，我要一個答案。

這樣忙碌了近一個月，就在我幾乎已經要放棄的時候，一個陌生人打
電話給我，她自稱是你前公司的同事。

「妳為什麼要找他？」對方的聲音明顯的帶著鼻音，但好不容易有了
一絲希望，我沒時間多想。

「他欠我一個分手的理由。」我試圖不要讓自己的聲音太過激動。

「妳……愛他嗎？」對方的聲音更加低啞，還不時有抽泣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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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當然愛他，不然為什麼要找他。」我非常堅定的給了她這個答案

「妳知道他在哪嗎？」

「我知道……但他……不希望任何人知道，他說……怕妳不能接受。」

「不能接受？這樣隨便的分手才真的叫我不能接受！」我忍不住高聲
起來，發現對方突然沒了聲音才又放軟，「拜託妳……告訴我他在哪
好嗎？」

對方還是沒有聲音，像是話筒完全被蓋住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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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真的，我只是要一個答案，我愛他，我要知道為什麼要分手，我要
知道是什麼讓他不再愛我……」我以為對方後悔打這通電話了，在她
掛斷電話之前，我急急的要告訴她為什麼我一定要找到他，但我的話
被打斷。

「妳……到ＸＸ醫院來，９１０房，第２床。」對方急急的說完便掛
斷，完全沒理會已經嚇傻的我。

怎麼會？怎麼會在醫院？我怎麼也想不到你會在醫院，因為你很少生
病。

我所有的思緒都往最壞的方向奔去，幾乎要奪去我的呼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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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會的，也許不是我想的那樣，還沒有看到他之前，所有的一切都是
我的猜測，都是我胡思亂想！

我開始狂奔，坐公車轉捷運又攔了計程車到達醫院，卻在病房門前猶
豫了，我在電梯口看到了樓層簡介……這層樓是安寧病房啊！

為什麼你會跟我分手？在這一刻我幾乎可以想見你的答案了。

還要進去問你嗎？天知道要跟我說出分手對你來說有多痛苦！就只是
為了不讓我知道，但我找來了。

病房的門無聲的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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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面色憔悴的女孩從裡面走出來，看到我，勉強自己勾出一抹笑。

但我笑不出來，事實上我用盡力氣僵著臉才能忍住淚。

「妳來了，他剛睡著，等他醒我們再進去。」她關上門，回頭對我這
麼說，然後走到長椅邊坐下。

「妳認得我？」聽聲音跟打來給我的那個女孩很像，但她怎知道我是
誰。

「我知道妳啊……他把妳的照片放在床邊。」她指著房門。「他總是
只看著妳，忍過一次又一次的痛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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語氣又是羨慕又是心疼。

「他到底……」我不知道該怎麼問。

「腦癌末期……沒救了。」

末期那兩個字徹底把我擊垮了，我頹唐的落坐在長椅另一頭，過往的
點點滴滴如跑馬燈一般在腦海中跑過。

從分手之後，一直沒掉下的淚，終於落了下來。

我情願你是不愛我也不要這樣的真相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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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問過他為什麼不讓妳知道……他說……」那女孩幽幽的開口。

「他不想妳知道，是因為，妳不相信奇蹟。」她轉頭看著我，臉上也
是兩行淚。

就因為……我不相信奇蹟嗎？

我想起約一個月前，在河邊你問我的那個問題，剎那間痛哭失聲。

等我略為平靜，她走過來，遞給我一封信，說本來是要等你走了才給
我的。

我抖著手展開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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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親愛的萱：

 對不起我選擇一個人走，我知道妳一定會怨我，但這最後一段路太過

 泥濘，我捨不得妳吃苦，雖然妳不相信會有奇蹟，但我仍渴求著奇蹟

 發生，那麼這封信就永遠不會到妳手上，也不會又害妳哭了。

 對不起我還是放不下妳，請妳答應我，一定要過的幸福。

 對不起，對不起。

 對不起。

 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     愛你的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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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對不起有什麼用！你管我相不相信奇蹟！你剝奪我跟你最後能相處
的時間就是你不對！

我把信揉成一團，氣得發抖，倏地站起來衝進病房，那女孩被我突如其
來的舉動嚇得不能動彈。

我衝到你的病床前，看著你消瘦的身形氣勢就軟了一半，但我還是氣沖
沖的大喊。

「張方榕！你給我起來！」

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，我也不再多說，而你所渴求的奇蹟，當然最後還
是沒有發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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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然我也不會……坐在你的墓前，跟你說這麼多。

但我不怨了，真的不怨了，我陪你又多走了一個多月的甜美時光，夠我
收藏一輩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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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吶！妳相信有奇蹟嗎？」

「我不相信。」